【叶黄】红尘（1）
默默窥屏多年，悄悄发文一篇，木有存稿…目测完结遥远…
一、剑出鞘
黄少天十四年的人生里，见过岭南飞雪，见过日月同辉，见过海蜃霓虹，却独独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人。明明被一群黑衣死士包围着，神情却是懒散的，嘴角仍含笑，手中一柄乌黑战矛舞的虎虎生风，不花哨却格外实用的招式带起一片血光。
那人也看到了他，笑意更深了，眸子里仿若盛下了这满天星光。
很久之后，黄少天回忆相识的这一时刻，如果不是接下来那人的一句话，本来是可以与一见倾心沾上边的。
“哟，来啦？快点搭把手，速战速决！”那人朝他招招手。
“靠靠靠靠！你谁啊大哥！我不认识你吧？不认识吧不认识吧？各位好汉你们是明事理的，别被他忽悠了！”黄少天一下子惊得怀里的冰雨都要掉下去了。
黑衣死士打了几个手势，分出三人朝着黄少天奔来，手里兵器就往要害部位招呼。
黄少天习武十年，真正以命相搏的时候并不多。他一边用尽所有脏话腹诽那人的阴险狡诈不要脸面，一边陡然抽出冰雨剑，招架住已到面门的攻击，一时间剑光大盛。
“冰雨？！”黑衣人显然是认得这把名剑，互相交换了惊疑不定的眼神，剑是真的，可是这使剑的人……
“不是我说啊你们这帮真不是什么好汉啊！本少当前你们竟然还有闲情眉来眼去！当我手里的剑是绣花用的吗？吃我一招拔刀斩！仙人指路！看剑看剑看剑！”攻击伴随着清脆的话语一同而至，三位黑衣人不得不一边忍受噪音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解决掉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缠斗的功夫，那人那边又解决了两人，听到黄少天的话语表情有些诧异。他刚刚光注意到他怀里的冰雨，只看着身形不高大，没成想倒真是个小朋友。对于把战火引到小朋友身上他还是怀有一丝愧意，不由得加快了战斗。
一时间伤他不到，又被连续不断的话语激起了火气，围着黄少天的黑衣人配合出现了一瞬的失误。机会！黄少天眼睛一亮，剑光直指突然加快攻击的那个黑衣人，一剑封喉。
看着溅到身上的血，黄少天夸张的撇了撇嘴，回手一剑捅穿了身后偷袭人的胸口，一脚把人蹬飞的同时借力跳起，一个银光落刃就施展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活口不留。
那人看着黄少天这兔起鹘落的剑招，心里松了一口气。
黄少天收了招，还剑入鞘，抱着臂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人解决最后一个死士。
“喂，你还不错嘛！虽然人是阴险狡诈了一点，可是功夫很厉害！咱俩比试一场？来吧来吧！”黄少天跃跃欲试。
那人无奈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竟吐了一口血。
黄少天吓了一跳，不由得快步上前扶住。那人身着黑衣，走近了才发现胸口位置布料颜色异于别处，显然是被血迹浸透。
黄少天心中转过千般念头，到底是好奇与欣赏占了上风，扶了人就往他住处走去，一边留意着四周还有没有埋伏。无端卷进别人的恩怨，黄少天竟没有计较，反而生出一丝雀跃。
“怎么样怎么样？死不了吧？再撑一会，到我家让我师父给你看看，保你药到病除生龙活虎精力充沛，恨不能再去挨一刀。我看你使战矛，该不会你也仰慕斗神吧？能做到这份上也实属不易了，我看你年龄也不大，还未及冠吧，有多大？十七？十八？哎对了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看你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了，我叫黄少天，记好了，以后在江湖上可以报天哥的名号，虽然你不地道，我也见你有眼缘，就认了你这个小弟……哎哎你怎么这么重啊！”一偏头，被架着手臂的那人已经晕在了自己肩头。
“靠，还真不见外！”
虽还未长成但也高出黄少天大半个头的身形让他拖得十分费力，好容易到了家门口，口中高喊着“师父！师父！”，一脚踹开了大门。
“小兔崽子又反了你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为师吹灯之后要不是天大的事别来打扰我！怎么还捡了个人回来，什么来路？啧啧，这血腥气，你没受伤吧？”魏琛来势汹汹的冲了出来，要揍这小子一顿的意图在看到他肩上那个人时生生刹住了。
待他走近一看，不由脸色大变，活像见了个鬼，“叶……叶秋？！”
黄少天手一滑，差点儿把人摔在地上，魏琛忙出手接住，两人合力把他拖进厢房，“师父，您别是老眼昏花吧！他怎么可能是叶秋！斗神叶秋？他才多大？毛还没长齐！斗神晕倒在我肩膀上？哈哈哈哈！村口茶楼说书的都编不出这种段子！”
闲来无事去茶楼听书是黄少天最大的业余爱好了，最爱听的就是斗神辉煌又神秘的事迹。江湖上见过斗神真面目的太少，民间流传着多种版本的传言，黄少天最认同的是说斗神身高八尺有余，不怒自威，可止小儿夜啼。
魏琛赏了黄少天一个爆栗：“为师教你的尊师重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叶秋，化成灰我都认得！”后一句说的咬牙切齿，一边用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的眼神看着昏迷的人，一边手脚麻利的检查起伤口。
当黄少天绝望的蹲在门口扇着熬药的砂锅时，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哦不，是他心里为斗神塑造的金身碎裂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叶秋悠悠转醒，正要强打精神查探此为何处，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他床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想起昨夜种种，叶秋了然原来是小朋友把他救了，小朋友不仅没有记仇，还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不知道是太自信呢还是心太大。
一缕阳光斜斜的照进窗子，刚好照在小朋友身上，看上去他整个人都像会发光。
鬼使神差的，叶秋抬起手，想要摸摸这发着光的脑袋，刚一动作，这颗脑袋倏的抬了起来，眼底一片清明的与叶秋对视。
“我靠吓死了，我还以为老鬼又搞突然袭击！”黄少天缓上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你是不知道我这一天天都是怎么被他捉弄的！我还在想昨天我看一晚上火炉子，好容易趴半个时辰，这么辛劳了老鬼都不放过我的话，我一定寻个机会断了他新磨的手仗！”
叶秋看着他喋喋不休时生动的表情，竟然生出来“年轻真好”的感叹，要知道，他自己也才刚过了十八岁生辰。
说着说着，小朋友的表情突然有点纠结。“那个，你是叶秋？那个叶秋？”黄少天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叶秋见到冰雨之时，对于黄少天是谁已有了猜测，如今见他点破自己姓名，更是认证了他的猜想。“魏老鬼呢？他没告诉你我是哪个叶秋？”
这句话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斗神，黄少天也不多做纠结，突然起身蹬蹬蹬跑向门口，不多时手里端着汤药回转了来。
“快来把药喝了，我熬了一晚上呢，小火煨着正好入口，我师父祖传秘方，药到病除，你赶紧好了咱俩比试比试！”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把叶秋扶坐起来。
看着端到鼻子底下的药碗，叶秋的脸又白了几分，他眼一闭…把头扭到了一边。
黄少天失笑：“你是小孩子吗？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堂堂斗神怕吃药！所以你功夫练这么厉害是为了少受伤吃药吗？叫声天哥，天哥给你拿蜜饯去！”
叶秋想，一定程度上你也是说对了。
黄少天笑的见牙不见眼，可是手依然很稳，满满一碗药一滴也没洒出来，叶秋巴不得他都洒自己身上，也好过喝到嘴里。
“我跟你说，把鼻子捏住喝药就不觉得苦了，真的不骗你，你喝了才能好得快啊！”见叶秋不张口，黄少天继续苦口婆心。
叶秋难得显露少年心性，大概是受了伤比较脆弱，抑或是初夏温暖的阳光把气氛烘托得刚刚好，总之他就是很想再看看小朋友哄自己时的样子。
而此刻在黄少天眼里，叶秋才是那个小朋友。黄少天心中斗神的金身，已经碎成了渣渣。
眼看着画风就要从好言相劝转变成武力相向，只听得“嘎吱”一声，魏琛打着哈欠朝着厢房踱了过来。
叶秋一把夺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脸皱成了包子。黄少天乐了，认为到底是他师傅比较厉害，连斗神都怕他，殊不知叶秋只是不想给他抓到弱点，以后免不了常常拿来嘲笑罢了。
叶秋躺了回去，调整好面部表情，顺带意味深长的看了黄少天一眼，无言的威胁他刚才那段不要说出去。
黄少天并不怕他，但是不知怎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保守这个秘密比较好，好像自己知道了斗神多么私密的事情，心里竟有些得意。
魏琛推门进来，见叶秋醒了，不由感叹恢复力惊人。
“哟，看看这是谁！老夫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魏琛一撩袍子下摆坐到了床沿上。
“行啊老魏，还会拽文了。”叶秋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跟我说过那个得意弟子？”
“是啊！根骨相当好，人也聪明！”魏琛满脸慈爱的看着黄少天，看的后者打了个哆嗦，“快去做饭吧少天，如今多了一个争食的了，多做点。”
支走黄少天，魏琛正色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何人伤你至此？”
叶秋一叹，他是追查盐商走私一案，从江浙一带一路查到岭南，不慎被对方背后的势力觉察，派出源源不断的死士明拦暗杀。岭南是魏琛的地盘，正思考着借力一二，没成想因伤重不支倒被直接捡回了家。
魏琛沉吟半晌：“你是知道的，我隐退一年多了，如今只有这个小徒弟跟在身边，怕是不好行事，不过……”
见魏琛这般，叶秋便知他不是没这个能力，而是有条件要谈，“有话直说吧老魏。”
“我这个小徒弟你也看到了，昨天夜里你见过他的身手，应当能看出来他跟我不是一个路子，我呢也不使剑，这么多年下来实在没什么能够教给他了，所以我想拜托你，带他出去见识见识，也指点一下剑法，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对你我是服气的。”魏琛难得正经的说。
“倒不是不能答应，不过，我自己过的颠沛，你舍得爱徒跟着我冒这个险？”
“这小子，心野得很，我怕是留不了他多久，与其让他自己闯荡，交托给你老夫最为放心。我还在想怎么联系上你，你这就自己送上门了。别看他还小，可是胆大心细，资质又好，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也不用时时护着他，从小摔打大，皮糙肉厚的很……”魏琛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视黄少天如同己出。
两人就追查走私一事敲定了合作，带走黄少天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叶秋留在了魏琛家中养伤，期间也没有人前来找过麻烦，想来是对方断了线索。
黄少天每天早起练剑，一柄剑舞的飒爽凌厉。叶秋斜倚在床上，透过支起的窗，看着少年在晨光中瘦削却充满力量的身形，紧抿的唇，洒落的汗，和晶亮的眼睛，似乎也被窗外开到荼靡的凤凰花影响了，心底温暖一片。
稍好些，叶秋坐到院中躺椅上，指点黄少天使剑。江湖传言，斗神十八般武器无所不精，其余十六般黄少天不知，这战矛和剑，果真是使得出神入化的。
闲来无事，二人于庭内凤凰木下对弈饮茶，席地坐于蒲团之上，支一方矮桌，取黑白棋子论道，饮从魏琛处偷来的好茶。
魏琛忙于调查，叶秋本人倒是躲了个清净，整日同黄少天练武、斗嘴，给他讲江湖上的趣事，听他絮絮叨叨各种琐事。对于自己，黄少天没有一点隐瞒，就差把祖宗八辈都告诉叶秋了。
黄少天出生于京城，他父亲原本官至户部侍郎，在十二年前那场宫变中站错了队，本应是满门抄斩的罪过，新皇帝登基后为了博得好名声，大赦了天下，黄少天一家就被发配了岭南。岭南多蛮荒，黄父有幸结识了蓝溪阁当时的阁主魏琛，多得关照。旧朝早已危如累卵，改朝换代不过是时间问题，黄少天一家对造贬黜一事并无多少怨言，偏居一隅乐得逍遥。
黄少天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蓝溪阁内，对习武兴趣浓厚，黄父信任魏琛，将这个小儿子托付给他，带着家人在周边村子种田采桑。魏琛也是喜爱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子，待黄少天如师如父，一身功夫倾囊相授。
黄少天崇拜话本中除恶惩奸的大侠，负一柄剑行走江湖，他便觉得使剑是侠气且风流的。他自小就研读剑法，一柄木剑舞的风生水起，魏琛便也随他。恰逢几年前魏琛好友，冰雨的锻造者和成名者金盆洗手，不忍这名剑也随他归隐，便交给了魏琛，当时在武林引起过很大轰动。之后几年，冰雨也没重现江湖，没想到竟在黄少天手中。
叶秋连黄少天小时候上树掏鸟窝被罚抄书都晓得了，却对自己的事三缄其口，黄少天只知道他的名字，当然后来得知这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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